据说叫“三合”的地方有很多,但让我刻骨铭心的,唯有位于永善县黄华镇的三合村。这里三面环山,中间的山巍峨耸立,两边的山较为矮小,犹如一位母亲张开双臂抱着她的孩子。村街子地处最高这座山的腹部,好友的家就在街下面不远处。
初次听说三合,是好友张勇告诉我的,他说:“我家住在三合村街子的下面。”张勇是我上初中时最好的朋友,我们无话不谈。那时,我们个子都很矮小,却酷爱篮球,因为篮球对我们而言,是唯一可以花最少的钱,却能够带来最多快乐的运动。一个60元的篮球可以用一年,打完球后能喝上一瓶可乐就很满足。
张勇家共4口人,妹妹在老家上小学,他在县城读初中,父母在外务工。我们就读的县二中当时没有住宿条件,所有学生都是走读,县城的孩子住在自己家里,乡下的孩子则需要在学校附近租房子。张勇比我大两岁,性格也更为成熟稳重,他为人踏实、乐观、正直、幽默,总是会考虑别人的感受。记得有一次,他知道我被班上的同学欺负了,就像大哥哥一样宽慰我,形影不离地照顾我、陪伴我。
父亲当时在乡下教书,继母带着我、姐姐和妹妹在县城读书。继母对我们不好,所以我经常不想回那个没有温暖和关爱的家,甚至索性不回去睡觉。有时我没钱了,就在张勇那里蹭饭;晚上不想回家了,就跟他一起住,我们虽不是亲兄弟,却胜似亲兄弟。
初中毕业后,我考上了县一中,张勇则选择了市里的一所建筑类职业技术院校。因高中学业压力太大,我们便极少联系。在短暂拥有手机的那段时间里,我经常和他联系,天南海北,什么都聊。后来,家人以话费贵和影响学习为由,没收了我的手机,从此我们便失去了联系,但初中那份真挚深厚的情谊,始终深深镌刻在彼此心间。
大学毕业后,我留在昆明工作,无数次幻想有朝一日我们能再度重逢,但现实却给了我当头一棒——偶然从初中同学口中得知张勇已经去世。我起初拒绝相信,但后来从张勇的亲妹妹口中得到了证实,说张勇早已不在人世……远在他乡的我泪如雨下,难以接受那位曾与我约定他日一定把酒言欢、畅谈未来的挚友,那位二十出头、活力满满、优秀善良的青年,竟然已经辞世。
自此,三合成了我心之所向、梦之所系,一直想要去看看张勇和他从小生活的家,还有他和我谈起的那些童年趣事的发生地。终于,在2015年春节假期,我骑着父亲的摩托车,踏上了前往三合的行程。因为不熟悉道路,我边走边打听,跋山涉水、翻山越岭,历经几个小时,终于来到了张勇的故乡——三合。对于我来说,这里既亲切又格外陌生:亲切的是,我终于来到了张勇口中的那个生他养他的“三合”;陌生的是,我再也见不到张勇了,唯一能见到的是他的坟墓。张勇的父母恰巧在家,他们热情地招待了我,还给我讲了许多关于张勇生前的点点滴滴。张勇自幼跟随伯母一起生活,听话、懂事、正直、善良,是一个很优秀的孩子。我感慨世事无常、痛恨病魔无情。斯人已逝,空留坟茔一座,如今的我只有无尽的感慨和悔恨,如果我早点联系他,或许还能见他最后一面,哪怕像当初我被欺负时他宽慰我一样鼓励他,也不会留下太多遗憾。
饭后,张勇的父亲拿出了张勇生前的遗物,我找到了我们的合照,许多往事顿时涌上心头,心中酸楚无以言表。第二天清晨,张勇的父亲带我来到张勇的墓前,我不禁伤感,当初那个少年如今竟成了我眼前矮矮的土堆。我纵有千言万语,却不知从何说起,更不知向谁诉说。烧完香、放完鞭炮,与张勇的父亲辞行后,我踏上了归途,心中满是伤心难过,既遗憾不已,又莫名伤感。
如今的三合,早已不见当年低矮的土坯房,随处可见的是镶嵌在这片土地上的小洋楼,房前屋后瓜果飘香。每次回家路过这里,我都会想起张勇,或默默地和他说说心里话,或在心里怀念他,或停车望向他长眠的地方。我的好友啊,若你仍在人世,该有多好。
● 余 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