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彭 澎
彭 澎 贵州省毕节市人。著有诗集《你的右手我的左手》《西南以西》、散文集《酒中舍曲》、长篇散文《澜沧江边的百年家族》、评论集《西黔诗话》、长篇小说《家谱第二十四卷》等。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。
仿佛从高空陡然而下,万千云影散乱开来,道路就在此时轻悄转了个弯,便到了作为县城的赫章。村舍或是河流,从天地之间徐徐剥离,暗淡或者明朗,飘移着,交叠着,融汇着。如果路扯直,去的地方,是威宁,再远,是滇池。去了无数回,也来了无数回。脚下的路,是“326国道”,如今是有些沉寂,好多人于斯,早是淡记。抗战时不一样,一度车来车往,人噪马嘶。其时,是为家国生命线,滇缅公路延线,直通大后方。一个国家和民族的命运,完全系于这条滇黔民众血肉浇筑的大动脉之上,在当时,别无替代。路上的种种,世人忘记了,路不会忘记。
在贵州省,我最愿意去的山有两座,一座是铜仁市的梵净山,一座就是毕节市的韭菜坪。凡是读了点书的,都知道韭菜坪。于贵州省而言,韭菜坪算得上是重要的地理标志,是贵州省的最高峰,也是“贵州屋脊”。这里说的,是小韭菜坪。与之对应的,还有大韭菜坪,满山铺陈着紫罗兰色的韭菜花。八九月间,韭菜花开得漫山遍野。有人会觉得奇怪:海拔高的,称小韭菜坪;海拔低的,反称大韭菜坪。问了其中缘由,大多语焉不详,说法不一。
去的次数实在有些多。多是陪人去,一次再一次,陪了一拨又一拨,省内的有,省外的也有。天地大道,岁月深沉。每每去了,视角有异,心境有别,都会萌生些许崭新念想,每去一回就有一回的所得,并不因为重复,心生半点不快。初次去韭菜坪,已过去了20年,记忆却抹不掉。也是开一个笔会,当时何士光老师也在,前一个晚上,住毕节市。夜里吃过饭,何士光老师他们一行,去了我家水巷子的老屋。我在旁边陪着,浓浓的话,淡淡地说,毫无倦意。第二天一早,准点起床,随车去了细雨迷蒙的山间。到得珠市河,雨水直直下了来,青山如黛,若隐若现,村舍也看不清晰。
稍作停歇,我们去了小韭菜坪,说是看洛布石林。当地一个陈姓村民新近才发现的,还附了句“并不比哪里的石林差”的话语。车只能停在山脚,留下一些人,在草地上看当地村民表演,地龙滚荆或是“撮泰吉”。余下的,一并上山。起初是些浅矮灌木,越往高处走,只余下些山草,伏在地上。草地上沾满了隔夜的露水和新下的雨。四周静寂,连虫子的叫声也悄无声息,一队人马走过,声音也丢进荒芜里去了。无一条现成的路,余光扫过的地方,仿佛又都成了路。
石林深藏在雾里,透雾而立,仿佛熔铸于高天之间。山石陡峻,参差错落,或站或卧,或兽或禽,千奇百怪,却各式各样。半山多矮草、灌木,这里居然有了树。有的生长在岩石缝隙里,有的围着山石长成,还有的,从巨石底部斜身长出来。树手腕粗细的居多,最粗的不过碗口。其硬度堪比山石,钢火差些的刀砍在上面,估计得刃裂。荆棘丛生,藤蔓横斜,随处都是天然景致,这边还未看尽,一个天地大景又扑面而来。不知不觉两三个小时过去了,纵使是冷风灌面,也吹不走骨子里的燥。于是,我们决定回程,所到之处,不过十之一二。临近出口,我看见一块形体完好的伏地异石,盘碟大小,中央有鱼形化石,惜乎岁月沧桑,残缺了尾鳍,左右缀满贝壳、水草等。想此地山高路远,料无人会运驮而来,便以为此地原本是大海,历经地壳变化,由大海化为大山。后来,我就此咨询过专家,回答与我之前的想法基本吻合。此次南风笔会,我去了石林,天清气朗,物境两融。看完“彝族撮泰吉”表演,时间所余不多,转悠片刻,便急急下山。时间虽短,却让来自天南地北的作家们惊叹不已,厕身其间,心眼两悦,此进彼出,赞叹声比脚下的脚印还多。
席地而坐,安然观看有“戏剧活化石”一说的“彝族撮泰吉”。“戏剧活化石”这一定位,是曹禺先生提出来的,有一定的准确性和权威性。2006年,“彝族撮泰吉”入选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,文道华为代表性传承人。“彝族撮泰吉”,专家又称之为“变人戏”,描述的是本土彝族先民的远古生活。角色是远古神魔的化身,彼时,神鬼不分,人猿揖别,猴脸、鼠牙,吃野果、喝露水、穿树皮。天地混沌,神秘幽远。突额、塌鼻,头戴尖帽,着黑衣,缠白布带,头饰呈尖顶状,罗圈腿步态,手拄木棍,言语为抽气发音,含混不清。故此,多用面具辨别彼此身份,其特征和西南地区的傩戏有相似之处,亦有迥异之处。
“彝族撮泰吉”多在正月初三到十五开展,不像现在,可以作为文化或旅游的内容,随时表演。相关资料介绍道:“彝族撮泰吉”有祭祀、驱鬼、逐疫、趋吉、纳福之意。其间讲述的,是远古先祖创业、生产、繁衍、迁徙的历史。表演形式粗放拙朴,以粗犷会意的动态语言,模仿原始先民生活状况,再现原始的刀耕火种、驯牛耕地、薅刨收割、脱粒翻晒、丰收贮藏等生产过程。台词主要为驱邪、述史、祈福。其中,除了山神老人用常人声调说彝语以外,其他几个“撮泰吉”老人,则用抽气冲击声带发出类似猿猴的叫声。
“彝族撮泰吉”是本土的彝族古老剧作,这些年看了很多次,光是在韭菜坪上,就看了两三回。剧场里也看过,赫章、威宁、毕节的都有。在我心里,山野里的“彝族撮泰吉”才是真正的“撮泰吉”。剧场里的叫戏,做出来的;而山野间的,是生活,真正用血脉演绎的灵魂之舞。
天气晴好,翻过一道坡去,眼里的世界陡然成为别样情状,纵横捭阖,风吹草低换成群山来朝,乱峰叠嶂。阳光烈,秋风劲,止不住心灵的激荡。道路早已不是当年知晓的模样,循山环道,有隧道,也有桥梁,还有在半山腰或者山岭修出的盘山路,都铺了柏油。在大河之上,在高山之巅,我们去二台坡,现在称为阿西里西大草原的地方。天地宏阔,草甸一如既往,葆有着温婉的曲线,此起彼伏。皇天后土的气象,扑面而至,有些轻柔的内心,不时被碰撞着,击打着。阳光适时暗淡下去,和这即将开始的凝重情节吻合起来。
恰好是草地间最为平整的空地,一群身着白衣的苗家汉子,远远走来,手里握着的芦笙,是他们须臾不离左右的生命之乐。队列的前方,长者手执牛角,低沉粗犷之声破空而去,脚步沉稳,一阵沉重的鼓点,划过芦笙的沉郁。一段伟大的历史即将在这种原初的表演中,得以一一呈现。这就是苗族的《西迁葬笙曲》,一段他们从遥远的黄河上游历尽艰辛、辗转数地来到黔地安身立命的生命史诗。
在赫章,苗族世居的历史,可谓久长,其语言隶属汉藏语系苗瑶语族苗语支。作为贵州最大的少数民族群体,苗族的历史,要么留在古歌里,要么留在舞蹈间,要么绣在衣饰的花纹里面。有专家称,他们的衣饰是无字的史书。在我的理解里,苗族的表达更为含蓄,最是善于用简单的方式,解释繁复的事理。
我把苗族看作一个最具浓烈幸福感的民族,按他们的说法,能说话就能唱歌,能走路就能跳舞。当然还有一句更厉害的,能喝水就能喝酒。即使是在早先的苦难生活里,他们也不会忘记用歌舞来表达自己的内心,表达自己对未知命运和前程的追问和诉说。他们生活在自己的幸福里,他们幸福在自己的生活里,简单而自足。
之后,我们在有海雀的明媚阳光下,看了同一脉络体系的《大迁徙舞》。陡然间,我看到一条浑然自成的劲流,隐隐约约飞越在时空之间,前无头、后无尾。不知不觉,一股强悍力量,引领我们,越过黄河,越过长江,越过河流,越过峻岭,一步一步,来到远天远土的化外之地。整个场面简单、素朴,曲调缓,节奏轻,场面简约。男子的装束,就像他们的生活,平实而清淡,直接而明晰。女装不一样,花样多,每一道花纹和图案都有着深刻的含义,代表着西迁历程中的种种艰难与悲欢,表述着对远离的故园深深的惦记。一切仿佛已是久远,一切又仿佛就在身边。遥远之中的今生,今生之中的遥远。
无端地,总要想起早期的赫章。
20世纪80年代,我们还年轻,往往会借着酒意,隔山隔水,一路走来。街道两边的道路并不宽展,任我们东倒西歪,也碰不到两边的墙壁。路人见怪不怪,淡淡看上一眼,径自前去。街上如果没有几个醉酒的,在他们看来,就是不热闹,倒不正常。有时从前河走到后河,或从东边走到西边,酒话还不曾抻清,倏忽之间便已到达,旧友眼见,省了寒暄,便是一番酒场厮杀。现今,县城扩展到山的阳面,顺山势抬高,沿山开路,沿路筑城,凿了隧道,把山的这边和那边连在一处。当年的青山,现在唤作白果,成了新城,已不可同日而语。高楼林立,原先一眼看去,满眼的山山水水,如今看来,除了房子,还是房子。
夜晚到来,和几个旧友循着河沿出去,酒照例是要喝的。话语不必太多,杯起酒尽,几杯下去,醉意顾自浮出,时光悄然,折转回去,早分不清是旧日的夜郎,还是今日的赫章。是旧日好呢?还是现在好?有人在边上说了起来,便被一杯生生端过来的酒挡了回去:还是酒好,酒好!有你们在,哪样都好!
我心安处
是的,就是现在!我想做的,是回到老家的小村子里去。回去,在后来搭建的小屋子里,静静坐下来,尽量用窗帘挡去屋外的光,留下一丝从空隙透出的光亮,从远处透过来。黝黑的世界,静寂、清雅,茶的幽幽雾气还在,从壶里飘荡逸散,拂到脸上,心也便静了。人生走过40年,所谓不惑,说的是基本能看清这些年的来来去去,哪些事情可以做,哪些事情不可以做。能做的,该进到哪个层面;不能做的,又该退到哪个层面,这样的度,也只有到了这个年齿,才能明白。当然,凡事不能一言概之,但也是该明晓的时候了。
老家的村子,从行政区划上来说,隶属海子街镇。海子街,一向为黔西文化重镇,如今散落于各地的学子,数万人之众。作为一个地理名词,海子街比如今的海子街镇还要大得多,它原来的区域要加上如今单列出去的小坝镇、八寨镇、田坝桥镇,人口约20万。
海子街的盛极一时,当推抗战期间。那时,国土大部分沦陷,国际救援物资只能由史迪威公路,经滇缅公路转昆明,至毕节入川,再辗转去其他地区,川滇公路局当时就设立在海子街上,毕节城区到川黔界线,不过70公里。据说,当时的海子街,算得上是一个国际大通道,车辆络绎不绝,四方辐辏,操持各类语言的人,比比皆是。文庙、戏台、学堂应运而生。海子街入川的这一条通道,称“321国道”。事实上,之前海子街也很热闹,康熙末年的“湖广填四川”,大批从湖南、湖北、广东、广西等十几个省份过来的迁徙人流,多经海子街,才去往四川各地。
海子街素有历史意蕴,本地有旧石器时代中期洞穴遗址2处和旧石器时代晚期洞穴遗址大洞遗址,均被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。其历史在13万年到17万年之间,出土石制品有石核、石片,用火遗迹有炭屑、烧石、烧骨,动物化石有中国黑熊、虎、竹鼠、豪猪、猕猴等。
大抵是历史渊源久长,耕读传家便成了海子街村民自然而然的事情。书读多了,好处也是看得见的,机遇到来,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,做着各种职业。周素园、林青等,是时名满华夏,为一时闻人。他们之所以留下名望,更多的,还都是因为文化元素。
每个人的写作,总是不会离开故里。这些年,我笔下的世界,仿佛也当是故里旧事。早先时候,我写下的舍曲种种,与海子街也有关联,只是,中间夹杂着我曾经生活的阴底小镇痕迹,也杂烩别处的风物。那些可以说的和不可以说的,或者别人愿意听的和不愿意听的,一旦坐下来,就都一一汇聚于笔下。过去我写下的文字,多是些山间飘散的云烟,美纵然是美的,却也只是文人的自况,而我的现在,得有为文的良知扎进去,让生命的痛,从中浸出些血泪来。作为一代人的良心,有责任去做好。说起我的文学,是从老家的村子开始。那时还是中学生,我偷着躲着地写,写着写着,就写开了去。我出生时,村子叫作彭家寨,在以前,它还有一个名字,叫作火烧箕。就村子的原意,连尚在的老人都不能明白说出,只能臆想。黔地多山,盆地难得,村子正好置于盆地里的田坝边。如今,田坝有4个行政村:前所、柏杨林、彭家寨、尚家寨。在以山地为主的区域,是本地最大的一块田坝子。“四围青山,中卧良田。”多年前,我这样写道。只是这些,慢慢地,就会成为记忆。根据有关部门的规划,已经有一条公路从中间切开,两边大片的良田据说要变成居民区,接纳从各地来的人。村民们听到可以住进高楼,大都巴不得这样的日子早些到来。四周的百年村落,也将变成城市的一个区域。到了那个时候,当中蕴藏的文化,有些可以在地上找,有些只能深入土层里去。
山唤作青龙山,是国家级森林公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。正对着村子,算是这一山脉的主峰,我们称为五公山。曾经就此问过老人,老人茫然着,五公山,想来必有来历。顶上我们去过多次,早期林茂谷深,得从草莽中踏出路来,时有花蕊染指裤腿。最爱粘黏在衣裳上的,还有唤作粘草籽的东西,一缕一缕,轻易拂不下来,得一颗一颗折,费尽气力。进入山林,其间时不时也会有红腹的锦鸡扑闪着,从林间惊起,跳跃着,尖叫着飞向不远的林带。四周随即静寂,我们又向前而去。响声再次冒出来时,可能是蛇,也可能是野兔或是狐狸。早几年有过狼,有过花豹,可惜这些年再不见踪影。山顶上有工事,垒得好好的,得是专业人士才能做得如此有模有样。石头边缘光洁,背阴的地方长满了青苔,昭示着年代的久远。相传是太平天国时期所为,翼王石达开曾在此指挥战事,是真是假,已无实物或是文字可据。本地便有多处如此的旧迹,也有这样那样的传说,倒也吻合。
山上的树早期过于茂密,穿行起来,不能顺畅地走去走来。两三年前,五公山烧了两三天,山上林木所留不多,留下一棵两棵悬在山崖,像是久历苍茫的消息树,在风中摇晃。眼前的,大多童山一片,每每回乡,却也不忍细看。之前有要上山走走的习惯,也慢慢少了兴致。好在本地润湿,土壤肥美,即使不管它,两三年,它又长得满坡青绿,不过都是些小小灌木,或者草莽,早先的油松、桦槁、红豆杉、青冈,再也见不到了。
半山一处,本地叫作银洞的地方,残有几棵山松,间几棵梓木,崖壁陡峻,显出一副孤立无援的无奈。银洞悬在半山,据说民国期间曾有规模开采,至于结果,乡人早是语焉不详。洞口我进去过,不高,许是当初本着节约成本,或是不便张扬之故,口窄,容得一两人转身,远远看过去,杂草丛林,把洞口严严实实护住,深不可测。时正酷热,风声滴落,再听,一眼清泉汩汩流响,四处飘散。错过烈日光焰,可以感觉到冷浪从里面灌出,有风从里面刮出,正好接住,冷,有让人打寒噤的感觉。
早早地,太阳从五公山的斜峰漫过来,落在门前一波万顷的稻田上,红红的,并不刺眼,不时对着太阳看上一阵,再转看别处的东西,虽有些迷糊,但时间不长,视线旋即如常。夜露还在,在稻风中,晃荡着,仿佛都要掉落了,随即又粘黏上,让人怜爱。在晨光里,蜻蜓死死贴在稻草上,可能是翅膀上面还有露水的缘故。天光慢慢亮堂,映着静寂的田水,把蜻蜓显得更是清瘦,让孩子们可以轻易捉住它。吹落露水,它轻轻地,从手间腾起,飞向远处的枝叶。等太阳绕过我家合抱粗的冬青树,照亮屋檐时,我也该上学去了,学校的校名叫前所小学。建学校的初衷,是为了照顾周边4个村读书的孩子,居中修建在田坝边的一处山地,在五公山的余脉之下。远看五公山,犹如伏地苍龙,而学校则像龙爪托起的一处妙地。穿过稻香中的田园,我们相互追逐着去学校。那时,田埂比较宽,我们甚至可以滚着铁环,骑着单车,来来去去。不像现在,变成一条细细的“条子路”,两人迎面而来,得贴身而过。
这些年来,因为文学,我斩获众多殊荣,一些是意料中的,一些却是让我赧颜的意外所得。一切所得,不曾损毁或者践踏他人,尽皆靠着自己的血泪,一步一步,苦苦换来。正是我的忙,衬出别人的惰,别人不高兴,也就自然而然。明里暗里的箭镞,不时掠身而过,我依然故我,该咋走还咋走。平素,则潜心诗文,平常行事,礼尚众生,只想把文学这等静雅之事做得更贴近其本原,然则文坛近年多有轻薄为文的“五坊小儿”“少年鸡”,却是不想让你清静下来,机关算尽,仿佛不把一个清和世界搅动得天翻地覆,不罢休。
这时,我会听到一个遥远的声音传来:“兄弟呀!你只能静默,纵然有着一腔的悲愤与无奈,你也得守住那一条底线。守住它,不单是为了你,也是为了这本已式微的文学。苦纵然是苦了,细忖之余,你看到一地的阳光,看到那些因为文学而高贵起来的世界,你的心头,却也慢慢释然。”
往深处走,可以看到当年“作文如行云流水,初无定质,但常行于所当行,止于所不可不止”的东坡先生,尚还让王安石、沈括这等无聊文人整来整去,况乎我等?“此灾何必深追咎,窃禄从来岂有因。”东坡先生的器量实在宽阔,可以将那些无聊者一应弃置于历史的此起彼伏间。
东坡先生有诗:
平生文字为吾累,此去声名不厌低。
塞上纵归他日马,城东不斗少年鸡。
休官彭泽贫无酒,隐几维摩病有妻。
堪笑睢阳老从事,为余投檄向江西。
是呀!“城东不斗少年鸡”,应对流言如应对流水,该做啥就做啥。只要自己记得还是一个读书人就行。狂放于山水的清雅,纵笔万般物事于翰墨,当是礼拜东坡先生佳妙之法则,也是我们静心修养的所在。比别人要好一点的,还有老家彭家寨,那一隅清幽、精神安歇之所。“我心安处,自是故乡”,这就够了,是的,这就够了。
万顷光阴落下来,慢下来,再慢再慢,直到能清澈地自我明鉴,有些飘荡的灵与肉,慢慢归至原本,回到它应该到达的地方。心安,则如意,回家的感觉渐次泛开。这一切的得来,是回到故里海子街,回到彭家寨的缘故。